游记二郎山红岩顶,穿越远去的茶马古道

1取道押卓庄子村

人类的行走就是一部截弯取直、踏平坎坷成坦途的过程,比如在二郎山:“背背子”(背夫)翻山越岭,开辟“小路茶道”;国道盘旋而来,取代人力背运;雅康高速在大山腹地潜行,让国道逐渐车马冷落。

古道荒草,白露为霜。

即便专程寻访,我们依然舍近求远,借汽车之力取道泸定押卓庄子村。熟料拐上村道即被结冰路面终止,却阴差阳地,与大渡河峡谷的挂壁村庄有了真切的交流。

为了尽可能取直线距离,就得小心翼翼地越过干峭的坡地,避让那些胡豆或豌豆苗,它们因结霜而越发孱弱;就得攀援陡峭的坡坎,通常有莎草或荆棘,都会伤害娇嫩的皮肤。短暂的喘息休整,不必刻意扒开层叠的野草和枯叶,荒坡总带来惊喜:核桃、榛子、板栗……,皮薄、果香,带点山野的沧桑味道。不经意遇见枝干虬曲的、叶子掉光的树,灯笼儿般的小柿子垂缀干枯的枝条,眯眼望过去,正好映在雪山的庞大身躯上,版画一般触目惊心。看得久了,不由得吞咽口水,这是直接的味觉欲望,也是真实的美学感受。

不远的山梁上,果林已经没有一片叶子,喷灌忘记关闭,正在其间创意冰雕;林子旁边,有一株体型巨大的青冈树,朝阳恰到好处打来魔幻的追光,让树的普通形象格外光辉伟大。回头俯瞰,盘山公路从河畔的村镇出发,很快分头行动,将一幢幢民房串联起来,就像老树枝挂着几片倔强的树叶。眼下就有几间瓦屋,传来几声急急的犬吠、例行公事的鸡鸣,村民站在房檐下,端着白瓷碗好奇地张望。我连忙收起相机和登山杖,生怕扰乱他们的原初遐想;也可能,是担心破坏自己童年的单纯记忆。

2初遇“小路茶道”

来不及告别,人间烟火很快从视野远去;而钻出前方黄叶悉索的青杠林,同伴的声音也已经消失在林莽之间。道路蜿蜒,路面平整,是村民口中的大路;间或有灌木包围的小块空地,应为马帮休息之所。这是我与“小路茶道”的初次邂逅,却毫无波澜,非但一个行人没有,连脚印蹄痕也被落叶覆盖,风飒飒地吹拂松林,仿佛讲述一段满载文化交流的商业故事。

明清以来,川藏茶马古道从雅安到泸定、康定的这段,有“小路茶道”(经天全)和“大路茶道”(过荥经)之分。脚下这条“小路”,正是藏与汉、茶和马的重要链接之一。我,一名微末的外来者,双肩洒满正午的和煦日光,在原始森林里,在这承载数百年人类印记的大道上从容行走,是何等的幸运。

即便高反早已暗中作祟,我也咬牙坚持,因为即便不能创造,也得以虔诚之心,认真地欣赏和阅读这段历史啊。看哪,缀满塔果的高山松默然而立,无论古道上马铃声声,现代铁塔在山岗呼啸,依然一丝不苟地见证和记录。

3雪国行走

穿越大沟,渐地稀疏的松树也不忍地道别;在当阳向风的山梁,枝叶被冰雪蛮横地覆压。这里的雪活得也不容易,些微之躯本要飞入草丛,却被低温强留,还得接受日光和风的肆意摆弄。于是,这一片就有了蘑菇、怪石、骆驼、侏儒等千奇百怪的冰雪造型,与其说是雪的信手而为,不如说是太阳和空气的合谋,最终遇到植物反抗,成就高山上一段挣扎与反抗的生命悲喜剧。

越过这段山坡,地势平旷,雪当仁不让地占据全部地盘。这才发现,我的生命此时只剩下悲剧,且日臻高潮,不时还得独自品味恶心干呕的激烈矛盾冲突。只得慢下来,一步三歇,大口呼吸。道路绵软,周遭冰清玉洁,在阳光的照射下金碧辉煌;我知道,眼前不过一段天国童话,一个太虚幻境。不能,绝对不可相信,绝对不能停下来!冰雪掩盖谎言,用白色涂抹黑恶的洞穴和悬崖;太阳充满欺骗,温暖不过是短暂的安慰,严寒像病毒,会悄无声息地吞噬肉体残存的活力。沿着积雪廊道上的足迹,我踉踉跄跄,似乎被人类抛弃;我跌跌撞撞,像彻底失望而买醉的流浪汉。

恍然间,有人在呼唤,我看见伸过来的手,感受到爱,激活了生命的微弱存在。爱是多么伟大的能量,无论在东西方,都充盈在人世间,成为不断滋生希望的理由。

4贡嘎的馈赠

红岩顶的最高处,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;一个一个波浪形的白色小雪丘而外,只有风,只有风呼啦啦地刮,刮走阳光,刮来云雾。风赠送极寒,或者本来就是极寒的黑手,像要把这山顶刮成一艘巨船,送入茫茫云海里漂游。正午的阳光太过用力,把高山的积雪消融、汽化,变成云雾,奔涌成云涛,汇集为云的湖海,也就成全了这样的想象。

不行,我非但当不上船长大副,不是船员和水手,甚至还算不上合格的乘客,何况经过一番挣扎正在眩晕。南面是万丈悬崖,我不敢探出头,生怕不经意就把想象变成现实,赶紧掉头迎着西面,唐玄奘取经的方向,贡嘎诸峰投射过来温凉夕阳。

我回过神来赶紧下行,脱离高反,脚步轻快,抓紧时间享受这段奇妙旅程。在夕辉的帮助下,众山不再沉默,竞相与云雾携手,共赴一场波光云谲、跌宕起伏的大型表演。贡嘎山是当仁不让的主角,中山峰的独舞,金银山的小品,几座“……曼因”的小合唱,其余五六千米的雪峰则躲在乐池里按部就班地伴奏……。

再往下行,高山松像为保护这座高山看台,在山腰竖起一道冰雪的帷幔,只露出黑色的树干,与密布松针和苔藓的地面一起,被阳光染成金色。偶尔跳出一只松鼠,也就有了森林里的一段传奇。崖柏和刺梨都穿上金黄的盔甲,站在松林的豁口处忠诚值守。

作别守卫,也就作别一场观赏盛宴,冷杉林迅速拉下幕布,天地一片安静。接下来,很快地接近或远离人类的阑珊灯火,就着单调的马达轰鸣,我小胜犹荣,脑子更加活泛——

漫长的人类活动无非是一个去繁就简、追求安逸和舒适的过程,比如道路,越来越直接和轻松,越来越近,却也越来越错过与美好的相遇,越来越失去劳累、惊险和阵痛之后的舒心一笑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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