翼王悲剧地,红军胜利场,石达开在大渡

年5月，红军第一方面军在长征途中，被国民党军队围追堵截至大渡河南岸的安顺场。此时的红军面临着一个极其凶险的处境，前有波涛汹涌的大渡河阻断，后又数十万国民党军队。七十二年前，太平天国的将领翼王石达开也曾面临同样的处境。

蒋介石知道红军被逼迫到此处时，很是高兴，连忙给前方的国民党将领发了一封电报：

大渡河是太平天国石达开大军覆灭之地，今共军入此……必步石军覆辙......希各军师长鼓励所部建立殊勋。

红军没有成为“石达开第二”。在毛泽东的率领下，红军强渡大渡河，飞夺泸定桥，打破了蒋介石妄图让红军“变成石达开第二”的梦想，开拓了红一、四方面军会师和红军北上的道路。

那么，七十二年前，翼王石达开在大渡河畔又经历了什么呢？

负气出走

天京事变之后，东王杨秀清和北王韦昌辉被杀，至此，东南西北四王皆死，首义五王只剩下翼王石达开。一时间，石达开空前高涨，被军民尊为“义王”，合朝同举“提理政务”。

天王洪秀全见石达开深得人心，害怕石达开成为第二个杨秀清，于是便册封自己的两个哥哥为王来制衡翼王，甚至妄图加害于他。为了避免成为第二个杨秀清，年6月，石达开负气率众出走，沿途张贴告示，表示自己被天王猜忌，无法立足，只能离开的状况，并对太平军将士发出邀请，愿意跟他走的可以加入。

凭借在太平天国良好的威望，沿途竟吸引了二十万左右的将士加入。

石达开的离开，大大削弱了太平天国的实力，这也是后来人指责石达开的原因之一。

随后，石达开转战于江西、浙江、福建、广东、湖南、广西各省，曾经百战百胜的翼王石达开，再也没有打过一次像样的胜仗了。后期，由于战事的连连失利，石达开一度意志消沉，信心动摇，甚至产生了退隐山林的想法。

主将意志消沉，底下的士兵同样丧失信心。年5月，朱衣点、汪海洋等67名将领，带领二十万人离他而去，重返天京，投奔李秀成旗下。抛弃了太平天国的石达开，也尝到了被抛弃的滋味。

庆祝生子而大宴三天？

四川地势险要，物产丰饶。咸丰十一年（）年9月，为建立四川根据地，石达开自桂南北上，于同治元年（年）初经湖北入川，自此，石达开转战川黔滇三省，先后四进四川，终于同治二年（年）4月兵不血刃渡过金沙江，突破长江防线。

同治二年（年）5月14日，石达开部抵达大渡河南岸的紫打地（今安顺场）。5月17日，石达开开始组织强渡大渡河。

大渡河古称涐江，又名泸水，水流湍急，波涛澎湃。两岸之间，只有小渡口和铁索桥以通东西与南北天堑，乃天生地狱，被称为天险之区。

紫打地位于大渡河和西面的松林河的交汇区。此段大渡河，深约九米，宽为一百八十米，涨水时也不过三百米。河北是耸入云霄的二千米高的奇斧山，东南面是一千六百米高的营盘山和更高的马鞍山。松林河宽虽只有二三十米，但水流急陡凶险，周围都是壁立数百丈的峭岩。

关于为什么要等待三天才开始渡河，常见的说法是石达开的小妾给他生了个儿子，石达开下令犒赏三军，大宴三天。

这种说法其实是不能让人信服的。石达开是太平天国的名将，不管是太平军内部还是他的敌人包括曾国藩、左宗棠等都对他赞誉有加，战场上，战机稍纵即逝，他不会不懂得时间的重要性，即便是要庆祝，为什么不可以等到渡河之后再庆祝呢？即使是没有军事知识的人权衡利弊也不会放着眼前可渡之河，非在河这岸庆祝。

再者，石达开并不是儿女情长的人。天京事变时，石达开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，连夜缒城逃走，没带走家中任何一人。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他判断的准确，如果他稍有迟疑，回府接家眷一起走，必遭韦昌辉的毒手。在那种全家性命遭到威胁的情况下他尚且能够冷静地决断，会仅仅为了庆祝孩子出生而耽误三天吗？

值得一提的是，这种说法的出处主要来自于许亮儒的《擒石野史》，里面这样记载道：

当夜，达开妇诞一子……乃通令将卒曰：孤今履险如夷，又复弄璋生香，睹此水碧山青，愿与诸卿玩景欢醉。部属均稽首称贺。以是传令稿赏，休养三日。

《擒石野史》的标题说得很清楚，这是野史，里面的内容与史实有诸多出入，特别是石达开为什么未能未及时渡河这一段，牵扯到作者的顶头上司——松林土司王应元的功劳问题，作者以“春秋笔法”模糊焦点是完全可能的。

关于当地传说太平军队大肆庆祝的情况，《太平军在四川的战斗》的记载却是，太平军：

白天多张旌旗，夜晚多打火把，清军从对岸只见太平军不断移动，既不知道主力在什么地方，也不知道这些队伍要到何处去，常常自相惊扰，调动兵力，变换防地，闹得人困马乏。

曾国藩评价石达开：“查贼渠以石为最悍，其诳煽莠民，张大声势，亦以石为最谲”；左宗棠也认为：“石逆狡悍着闻，素得群贼之心，其才智出诸贼之上，而观其所为，颇以结人心，求人才为急，不甚附会邪教俚说，是贼之宗主，而我所畏忌也”。“谲”和“狡”说明石达开非常聪明，颇有计谋。联系《太平军在四川的战斗》记载的内容，我们是否可以猜测，石部在不能渡河的情况下，搞出来的一系列动静很可能是他的疑兵之计。以旗鼓疑兵，使得敌人自乱阵脚，为了抢渡做准备，是否更合理一些呢？至于当地百姓只见太平军又是旌旗又是火把，热闹非凡，以为是在庆祝，也是可以解释得通的。

那么石达开部为什么不能立即渡河呢？

不败于人败于水

石部之所以不能及时渡河，很大原因是因为河水暴涨。

年5月14日凌晨，石达开部到达紫打地。然而，他并没有立即组织渡河，而是命令部队原地休整，征集粮食，直到下午，才开始进行试渡。

此时北岸尚无官兵，只有忠于清政府的土司王应元的五百土司兵和五百团练。石达开有三万人左右，松林河上的铁索桥也还没有撤除，如果此时一鼓作气，立即克松林河，占据松林土署，渡河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。

石达开选择休整，就错过了渡河的最佳时机。夜里，上游暴雨，第二天一早，河水暴涨，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渡河。这一耽误，便又是两天时间。

关于河水暴涨，有人认为石达开不知天时，选在涨水季节渡河，这其实并非事实。当时离大渡河涨水季节还有一个月。河水之所以暴涨，是因为暴雨导致的。骆秉章在奏疏中也说“是夜松林小河及大渡河水陡涨数丈”。石达开在“自述”中也说是“河水忽长”。

由于河水陡涨，石部没有办法组织渡河。直到5月17日，北岸出现清兵，土司王应元拆除了松林河上的铁索桥，石达开才意识到局势危急，已经不能再等待河水退去了，便于当天组织强渡。然而此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渡河时机，河水湍急，北岸已有清兵，士兵们多次尝试渡河均告失败，死伤无数。

自此以后，石达开又分别于5月21日、6月3日和6月9日组织了三次大规模的抢渡，不但没有成功，反而造成了大量士兵伤亡。

曹卧虎的馊主意

强渡不成，石达开的军事曹卧虎献策石达开，请求以石达开的名义致书土司王应元，要求罢战让路。其中写道：

缘予恭奉天命，亲统雄师，辅佐圣主，恢复大夏。路径由兹，非取斯土。贤台不知师来之意，竟尔抵拒，姑无足怪，幸尔（我）两边，兵未损折，不特我师所来尔境，不犯秋毫，而且许赠良马两匹、白金千两与贤台，为犒军之资。他年天国一统之后，定有加封贤台也。

王应元本就是奉清廷之命来堵截石达开部的，如今石达开身处险境，正是自己建功立业的好机会，自然不会答应石达开的请求。于是便复信一封，严词拒绝了石达开的请求，表示要与石达开“一战必尽乃止”。

一直以来，都有一种观点认为是曹卧虎出的主意才让石达开“误入”紫打地，论者大多认为曹卧虎出了馊主意，把曹卧虎当作无能之辈加以贬斥。

石达开入紫打地这个锅该不该曹卧虎背，苏双碧先生在《略谈曹卧虎献策和石达开败亡的关系》中说得很清楚，在此不做赘述。但曹卧虎的这个致书王应元的建议，可谓馊的不能再馊了。

两军交战，一旦让对手摸清自己的虚实，那么这场仗就注定朝着对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。曹卧虎的这一着昏招，无异于是在告诉王应元，我们不行了，我们坚持不下去了，只有你给我们让路我们才会有希望。王应元是效忠清廷的，自然是不会答应的。

见此计没有见效，曹卧虎又给石达开出了个馊主意。

此时石部已面临粮草短缺的问题，士兵们只能宰杀战马来勉强维持生存。曹卧虎建议石达开再给王应元写一封信，信的内容如下：

令四面通商，俾得军民两便，庶军需易得购买。我军免进攻小河，则不独松林兵勇安宁，而松林百姓通商受益。

你不让我们过也没事，我们也不打你，但你能不能让我们和你们的乡民做点生意，买点粮食？

如果不是曹卧虎后来投河自杀而亡，我们是否有理由怀疑曹卧虎可能是清廷安插在石达开身边的奸细。这两个计策可谓愚蠢至极，第一封信告诉敌人我们快坚持不下去了，第二封信告诉敌人我们快没吃的了。不努力筹措逃出生天的出路，而是单纯地把希望寄托在敌人身上，单就这点，这场战争也是注定失败的。更让人更捉摸不透的是，石达开一世英名，竟然这两个昏招都接受了。

不用说，这个计策和之前一样，再次被王应元拒绝了。

穷途末路

强渡不成，罢战不得，部队缺乏粮草，又无弹药，敌军增援越来越多，步步逼近，曹卧虎又出了一个主意：由海棠大道突围南行。

在当时的情况下，突围大概是唯一的出路了，虽然突围造成的损失必然惨重，但还是有机会不至于全军覆没。

然而敌人也早已看透了石达开已陷入人马殆尽、势穷力竭的困境，就在石达开为是否突围犹豫不决之际，敌人开始主动出击了。清都司谢国泰军与土司王应元军越过松林河、由西向东；清参将杨应刚军与土司岭承恩军从马鞍山而下，两路并重，直扑紫打地石达开大营。石部缺粮多日，士兵士气低下，一接触便溃不成军，伤亡惨重，连石达开在紫打地的营垒也被清军毁坏。石达开没有别的办法，只能率领残余部队开始突围。

在突围东走途中，山径险仄，仰视是峭壁参天，俯临又是急涌河水，追兵枪炮如雨，王应元、岭承恩的土兵登山岭，用木石滚击，石部损失惨重，坠崖落水者又不计其数，走了二十多里，损失兵员达十分之五六。

6月10日黎明，石达开率余部七八千人到达大渡河另一条支流老鸦漩西岸的利济堡。王应元复集队驻营山民舍堵截，石达开没法脱身，只能收集残兵据地反击。

此时部队只剩下数千人，粮食早已断绝，部队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，可谓穷途末路。当晚，石达开的五个妻子抱着他的两个幼子，携手投河自杀。曹卧虎等多名骨干亦皆投河自杀。石达开身畔只剩下一个五岁儿子石定忠。

舍命以全三军

见石达开部已经苟延残喘，清军不失时机地打起了攻心战，竖起“投诚免死”的大旗。石部中也出现了一些投降的声音。6月11日，参将杨应刚和王松林为能活捉石达开邀功，便乘机来到石处。他们指天誓日，劝石放下武器，可保证全体将士生命安全，一律遣散归田。

石达开本来打算背水一战，胜则突出重围，败则投河自杀，听了这话后，石达开决定“舍命以全三军”，同意赴洗马姑清营，见越隽同知周歧源商谈。

同日，石达开遣散三千名老弱病残的士兵，剩余的两千人保留武器驻扎大树堡。石达开携儿子石定忠和部属曾仕和、黄再忠、韦普成，一行五人随同杨应刚、王松林走过凉桥，前往洗马姑清营。

6月12日，当杨应刚等人要将石达开一行送往富林（今汉源）时，却在途中被总兵唐友耕劫走。唐亦将他们送往富林四川布政使刘蓉处。刘蓉是奉骆秉章命前来处理石达开被俘事宜的。

6月18日，石达开等人被押解离开富林。随后，到达成都。

骆秉章对石达开作了审讯。石达开盘膝而坐。据当时参加审讯的刘蓉后来记述，说他“枭桀坚强之气溢于颜面，而词气不亢不卑，不作摇尾乞怜之语。自言南面称王十余年，所屠戮官民以千万计，今天亡我，我复何惜一死”。骆秉章问石达开是否愿意投降，石理直气壮地答道：“吾来乞死，兼为士卒请命。”

6月25日，石达开等人被凌迟处死。临刑时，石达开神色怡然，身受凌迟酷刑，从始至终默然无声，令观刑的清朝官员大为惊叹。在此之前，清军背信弃义，清唐友耕部夜袭大树堡关帝庙，将所余的石达开旧部二干人全部杀死。

至此，太平天国最杰出的军事统帅，在叱咤风云十数年之后，以如此惨烈的失败的画上了句号。

参考

苏双碧——略谈曹卧虎献策和石达开败亡的关系

盛巽昌——实说太平天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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